-水仙克-微光
格尔曼x克莱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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贝克兰德雨后难得的日光甜如新蜜,克莱恩在小天台消磨时间,秘偶端上一叠杏仁酥,正好中和茶水的苦涩。
鲁恩贵族间最近流行一种微苦而回甘清甜的绿茶,管家认为至少是为了待客,道恩先生也应该追逐上层圈子饮食方面的潮流,并有一定的知识储备。南大陆的故事说一两次是男子气概,总谈就有粗陋自大的嫌疑。
但克莱恩显然更喜欢醇和馥郁的红茶。
“不要做多余的事情。”
格尔曼低着头,仍然把花束放进盛水三分之一的玻璃瓶,色彩变得扭曲而缤纷,洋桔梗被雨打湿微卷的花瓣呈现出濒死的美感。
“下午好。”
“下午好,先生。 ”格尔曼看向他的时候总是专注而认真。
克莱恩短暂地停止了扮演,靠着椅背摊得像个周明瑞。反正这里都是“自己人”,除非空气中的阿蒙浓度超标……奥,我又用自己形容自己了。
“噗嗤。”
“…?”
克莱恩朝他眨眨左眼。
格尔曼立刻转开视线,神色自若耳尖却微妙地发烫。他显得很拘谨,不太适应的克莱尔友好态度——在此之前他已经挨了半个月的打。克莱恩偶尔的试探对他来说不比被猫抓严重多少,真正让他不敢靠近的是克莱尔表现出的警惕和不安。
当下的情况完全是意外之喜。
他和我想的不太一样。克莱恩想。疯狂,偏执,随便什么,反正不是现在这样,像只收起利爪摇晃尾巴的大猫,温顺无害甚至还有点笨。
格尔曼低着头整理好花枝,拾起脱落的残花败叶丢掉,给克莱恩重新泡了一壶红茶,又撤掉口感太干的杏仁酥,操纵秘偶去厨房换了一叠草莓奶油蛋糕。克莱恩眯着眼睛晒太阳,完全放任对方的行为,甚至默许了格尔曼暂用他的秘偶——事实上,这对格尔曼来说更危险一点。
他信任我。这个发现让克莱恩心情愉悦。非常好。
作为一名畅销小说作家,佛尔思有几乎所有时下连载作者的通病——拖延,懒散,不爱出门。实在没有创作灵感的时候她才会出门找个咖啡馆之类的地方,继续维持“不移动”的状态。自从加入了塔罗会,连这种虚假的外出都减少了很多。
如果我是一块朽木,现在应该已经开始长第二批蘑菇了。
佛尔思自嘲地笑笑。
这个月的第一次自我“晾晒”选在了露天的咖啡馆,和广场和黑夜教堂隔了一道高墙,白鸽不时穿过明媚的阳光,投下一片飞掠的影子。佛尔思坐在室内靠窗的位子,双手捧着杯子看着窗外发呆。她注视过往行人,猜测他们的来历与去处,不断构思又反复揉成一团虚构的废纸。
写作并不容易,尤其我这样的单身女青年要写言情故事,更是难上加难……可我总得吃饭,非凡者的开销也很大……真羡慕奥黛丽小姐,同样是高收入者,她的人身安全比世界先生有保障得多。佛尔思目光游离。
等等,世界先生? !
作家小姐差点惊跳起来当场跑路。
最近有什么序列五以上的大人物在贝克兰德?这里离黑夜教堂很近,但我记得塔罗会和黑夜女神教会没有矛盾。那么,逃进内陆的海盗?或者真实造物主在鲁恩又有什么阴谋?
佛尔思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咖啡馆对街、在室外撑伞摆了几张铁艺圆桌的甜品店,脑海里哗啦啦翻过几百万字的“守护贝克兰德”系列小说,最后终于迷惑地确定世界先生真的只是在吃甜品而已。
“啊,草莓奶油。”佛尔思眼神呆滞,喃喃道。
那是他的朋友吗?一个清秀文气的大男孩儿,在读学生?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世界先生的朋友——不,等等,蒸汽在上,他居然直接在格尔曼的盘子里挑草莓!
咸鱼震惊到坐直了一个像素。
格尔曼居然没有动手!
他还笑了! !
世界末日终于来了?
佛尔思脑内黑体加粗的横幅刷啦一下蹿过。
青年似有所觉,顺着格尔曼的目光看过来,善意地笑了一下,对格尔曼说了句什么。
说实话,佛尔思感觉冷酷杀手的视线更冷了,像在看一条死狗……好吧,强者的领地意识总是很强…昂?
女作家顿住。
或许,或许是《疯狂冒险家与他的偷心天使》也说不定呢?
格尔曼对塔罗会的其他成员没什么看法,对曾经“合作”过的魔术师佛尔思倒是印象深刻,人类能懒散拖延到这个地步很算得上一种奇观。他对佛尔思点点头,意在表示友善。
彼时佛尔思正在莫名的恐惧和不合时宜的言情幻想中摇摆,被“世界”的礼貌举动吓了一跳。
通常来说,获得这位先生礼貌的代价实在很昂贵,她暂时还不想变成非凡特性来结账……不!永远都不想!
克莱恩感到一种恶作剧得逞般的愉悦,毕竟从那个破碎的头颅开始,一直以来微妙地恐吓着佛尔思人的本质上是他。
咳嗯,不太妙啊,阿蒙具有传染性?
——“愚者”先生迅速收敛了幼稚恶劣的一面,并为自己找了一个绝佳的借口。
我只是一个被疯狂冒险家挟持的、弱小无助平平无奇的可怜学生而已。
克莱恩吃掉了格尔曼盘子里最后一口蛋糕。
贝克兰德的阴雨比浓雾更缠绵,昏暗迷蒙的灰影蚕食尽夕阳,狂风吹拂,水汽浓重,黑云堆积着沉落。
克莱恩撑着下巴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,窗户没关严,轻薄的沙帘被风卷起,拍打着发出闷响,起伏缠绕时离沙发仅仅一步之遥,像只张牙舞爪的怪物。
嘈杂的雨声猝然惊起,很快汇集流淌,整个贝克兰德都被覆盖在暴雨下,却而没有雷、没有闪电,万物静谧且喧嚣。
这一点也不科学。克莱恩在心里吐槽。
他没能听太久雨声,一直静立在侧后的男仆突然动起来,转身关上了窗户,在主人没有指令的情况下自行离开。
“比我想的早一点。”克莱恩睁开眼睛,目光几乎算得上温柔。
正在上楼格尔曼意识到什么,顿了一下,也笑了笑。
“毕竟您在等我。”
格尔曼穿越半个街区的雨幕,伞在这样大风的天气没起什么作用,他的衣服被雨淋透,隐约勾勒出青年内敛有力的线条。察觉到克莱恩打量的视线,格尔曼把滴水的额发全部往后捋,露出深邃的眉眼,这让他看起来非常专注认真。
“嗜甜不是好习惯。”他这样说,却还是把保护完好的纸包甜点放在了茶几上。
“只是一点小爱好。”克莱恩起身向格尔曼走过去。
克莱恩稍矮一些,需要仰起头才能对视,他用目光描摹他的脸孔,全世界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这张脸、这个人的每一处细节。
他以为他们之间应该剑拔弩张,争夺存在的合理性,所有行为都以杀死对方为目的。但这段时间以来格尔曼像一只大型猫科动物,只顾在他周围留下气味,警惕所有陌生人的靠近——他甚至有点过于黏人了。
格尔曼对他似乎永远有无条件的信任。
风雨隔离在窗外,室内静静浮动着温柔的暖光,甜味儿和一点微焦的气相互渗透,气氛柔软而宁静,无限贴近“家”的概念。
一切都很温柔。
这时候我们应该像爱情小说那样拥抱。克莱恩收回目光,低头去摆弄油纸包的糕点。但我却在盘算怎样杀死他。
想要杀死格尔曼,得先靠近他而不被怀疑,而这个距离要近到一把不太长的匕首,能够没入格尔曼的心脏而不被中断。这个流程很有问题,因为哪怕我千方百计得到了格尔曼的信任——这并不难——离得足够进,顺利把来自母神教会那位神父的匕首刺了进去,也完全没办法保证对方不反抗。
小孩子都知道挨了打要跑。
克莱恩不自觉地皱眉,泄愤似的大口吞咬甜点,腮帮微微鼓起,像只小仓鼠。在“自己”面前他彻底放弃了小丑维持面部表情不变的能力,反正就算面无表情,在同途径同序列者看来也是欲盖弥彰,而坦诚也能让格尔曼更信任他一点——如果还没有达到上限的话。
“先生。”格尔曼的声音带着一点笑意。
克莱恩转头瞪回去。他很确信自己被嘲笑了。
“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?”
“不。”克莱恩想都没想就拒绝。
太突然了……不,就算不突然我也不会答应的。
“只是拥抱。”
格尔曼毫不掩饰失落,眉眼大猫一样耷拉下来,眸子里的星星全部坠落,克莱恩几乎感受到了实体的委屈和难过,触手一样小心翼翼地挠了他一下,有点痒。
“……好吧。”
这位令海盗闻风丧胆的疯狂冒险家触碰他的时候近乎虔诚,只是稍微躬身,轻轻把下巴搭在他肩上,环抱着他的手若即若离。
克莱恩低笑。
格尔曼浑身湿透,雨水很快渗向克莱恩,凉意不断蔓延过来,他想要推开他,却在抬手的时候突然愣住。
太近了,近到正好是他可以使用匕首的距离。
“愚者”不是靠运气扮演一位古神直到现在,他沉稳而敏锐,善于分析情况,寻找解决问题的最优解,偶尔会不可避免地陷入思维困境,但往往只需要一个关键点就能反应过来。
现在那把钥匙就在他眼前。
格尔曼是夏洛克的一个假身份,夏洛克皮下又是克莱恩·莫雷蒂,而克莱恩实际上是社畜周明瑞,而这所有的名字在本质上都是他的代号,指向躯壳里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灵魂——紧贴的两段心跳,应属同一频率。
他是我的影子,我的右手,我胸膛左边第七根肋骨,是我疲惫灵魂的二分之一,跳动心脏的另外一半。他知道我要杀他,比猜测我对某款新甜品的喜好还简单。
克莱恩闭上眼睛,感到一种可悲的无力。
但他拥抱我,格尔曼·斯帕罗,我最忠诚的狂信徒向我献祭自己。
“格尔曼……”
刀尖扎破透水的衣料,缓慢却不容停止地刺入血肉,格尔曼用力抱紧了他,并不源于疼痛,而是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不舍和眷恋。
“…晚安。”
潮水般晦暗绝望的疲倦把他淹没,一个短词说出来用尽了力气。
光点逸散迷乱,一点点与他渗透融合,他们本为一体,这个过程命中注定理所应当,绝对不会出现任何排异反应。
格尔曼与他对视,目光一如既往的专注认真,却而蕴含克莱恩终于看懂的疯狂与克制,重叠溃散的瞬间像一个温柔的吻 。
“晚安。先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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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坑试水,快考试了后三分之一写得有点赶,有空也许会修改。
拥抱的灵感来自好方太太的图,但是意境好像不太一样,到最后没舍得把小克写得那么无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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